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落月荡花枝》作者:正直的小黄鸡 文案 正正经经甜甜蜜蜜的谈恋爱小短文 一发完结~ 一句话简介:古风型纯情房客俏房东?【别信。。。 那是江南最寻常不过的一个雨夜,夜风穿廊而过,混着泥土和青草的腥气。 廊下灯火明灭,徐源一人提灯执伞从廊下走过,倏忽又是一阵夜风吹过,烛火终于熄灭,一缕青烟升起,带着些许烟火气。 雨落地的声音越发地清晰,悉悉索索地敲打着青石板,模糊了远处的人声和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击打之声。 风里面有一些甜腥的味道,极淡,却让人躁动不安。 徐源又加紧了步伐,前院的门已经被风吹开了,摇摇晃晃,吱呀作响。 他伸手一把将门关上,门却被一股力死死抵住。 一柄剑横在门的缝隙之中,一身黑衣的男人躺在雨里,身下的雨水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老板,借宿。”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源,宁子安 ┃ 配角: ┃ 其它: 起   那是江南最寻常不过的一个雨夜,夜风穿廊而过,混着泥土和青草的腥气。   廊下灯火明灭,徐源一人提灯执伞从廊下走过,倏忽又是一阵夜风吹过,烛火终于熄灭,一缕青烟升起,带着些许烟火气。   雨落地的声音越发地清晰,悉悉索索地敲打着青石板,模糊了远处的人声和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击打之声。   风里面有一些甜腥的味道,极淡,却让人躁动不安。   徐源又加紧了步伐,前院的门已经被风吹开了,摇摇晃晃,吱呀作响。   他伸手一把将门关上,门却被一股力死死抵住。   一柄剑横在门的缝隙之中,一身黑衣的男人躺在雨里,身下的雨水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老板,借宿。”      客栈里的人来来往往,谁都知道那个一直蒙着脸的徐老板的店里来了一块狗皮膏药,不给钱却成天赖着。   “徐老板。”男人双手支在柜台前,看徐源一手执笔,一手上下翻飞地拨弄着柜台上的算盘。   “嗯?”   “我叫宁子安。”   “知道。”   “你呢?”   “徐源。”   “真名?”   “假的。”   客栈里顿时哄堂大笑,好几日了徐老板总是不咸不淡地回答这句话,那个新来的年轻人也总是问这么几句,像是问不出个别的结果就不会罢休一样。   宁子安不死心的撞撞徐源的肩膀:“那让我看看你面纱下边儿的脸?”   徐源停下了拨弄算盘的动作,他指指自己的面纱:“只有知道我真名的人才能看我这张脸。”   人们又都笑了起来。谁都知道,客栈的老板一早便散了消息出去,只有死人才能看见他的脸,因为据徐老板自己说,面纱下的脸其丑无比,谁见了都会被吓死。   可谁都不信,就凭徐源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碧波深潭,融入了两粒星子,真真的任是无情也动人。   客栈里还在吵吵闹闹,徐源继续算起了账,外边儿的春风窜了进来,有桃花的香气。   宁子安凑近了,轻声道:“别扭地和个娘们儿似的。”   徐源眼观鼻鼻观心,语气淡漠:“长舌地像个泼妇一般。”   宁子安一怔,他看了看自己摆在身侧的剑,心道原来也有人不怕他手里的剑还敢这么骂他的,却又听见徐源的声音在耳边悠悠然想起,一双上挑的眼,不作任何表情也勾人得紧。   “其实,还有一种人也能看见我的脸。”徐源呵了一口气,脸上的面纱飘来荡去,将落未落——“我爱的人。”   三月的春风温温润润的,像是情人的手抚摸过脸庞,宁子安看着徐源那双细嫩的手,心想这么一双手摸在脸上,也该是这么舒服的,只是——一个客栈老板的手这么细软终究还是怪了些。   宁子安偷偷瞟了徐源一眼,道:“徐老板真不像个普通生意人。”   “哪儿不像了?”   “手指细了些,说话声音软了些,眼睛勾人了些,行为处事也神秘了些。”   徐源的手搭到了宁子安的肩上,眼睛一眨,温声软语道:“宁公子是说这样?”   宁子安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甩开徐源的手落荒而逃了。      没人知道新来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历,只知道那人成日里最爱和客栈的老板斗嘴皮子,说是个剑客,废话却太多了些,说是个纨绔子弟,却连住店的钱都给不起。   这一日,外边儿的雨还在下,新茶冲水后冒着热气,飘出一阵一阵的茶香,新来的年轻人捧着一只破了口的茶杯,向客栈的老板饶一口茶喝。   “新茶一杯二文钱。”   “没钱呢?”   “外边儿的雨水自己接一杯去。”   宁子安尴尬地摸摸鼻子,道:“徐老板太刻薄了些,不过一杯茶而已。”   徐源嗤笑了一声,“我是商人。”   宁子安便更尬尴了些,他发现就算自己的脸皮有了城墙那么厚,也总说不过面前这个清冷的男人。   或许,他还是更适合拿剑说话,只可惜,这剑却也不能对准面前的人——这是救了他宁子安一命的恩人。   可他却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徐源当个小厮使唤。   “去,给靠窗那桌的客人添酒。”   徐源低头算着账,头也不抬,只伸手指了指窗边。   “我?”   “对。”   “凭什么?”   “不行就从我的店滚出去。”   宁子安无可奈何地抱起来身后酒架上的酒,他想虎落平阳被犬欺,亦或者为了五斗米折腰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可步子刚一动,窗边的客人便急忙喊道:“徐老板,我们只爱喝你倒的酒。”   宁子安嬉笑着看向徐源,徐源抬起头,眉眼里竟也含着笑,只可惜这笑却不是给他的。   他接过宁子安手里的酒,一步三摇地走到了窗边。   徐源走路的姿势很好看,走地气定神闲,腰板挺直,屁股却扭得厉害,人明明不瘦,可这么两步一走,便生出了些扶风弱柳的味道,几步的路,愣是走的一客栈人的眼珠子都黏到了他身上,人还没站定,捧着酒坛的手就先被人握住了。   “徐老板的酒好香。”   徐源的眼便又弯了些:“新酿的梨花酒,一坛一两。”说着,酒坛往桌上一放,也不管那么多双眼盯着,手便伸进了客人的衣襟里,摩挲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两银子,临了又被掐了一把屁股,徐源回头颔首道谢,又扭着走回了柜台后边。   客栈里的人声渐渐淹没了外面的雨声,宁子安看见窗棂下边儿停着一只被雨淋湿了的画眉,正低头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   算盘子又被拨弄了起来,噼噼啪啪,一下一下,像是戏还没开始就已经先打响的红檀板。   那锭银子被徐源随手放在了柜台上,宁子安伸手捞过银子在手里抛来抛去。   “徐老板,我给你一两银子,你赏我一口茶喝呗?”   徐源轻声咒骂了句什么,从柜台底下拿出一罐子茶叶,“自己泡去。”   宁子安皱皱眉,腻着声道:“不要~我就喜欢你泡的。”   徐源拨算盘的动作一顿,气定神闲地转身给宁子安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宁子安笑得春风得意,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嬉皮笑脸地凑上去,一杯热茶迎面泼来,淋得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徐源轻飘飘地说:“一两银子找不开,还请公子只给两文钱便够了。”   湿了的头发遮住了宁子安视线,他看不太清徐源的样子,只听见耳边又响起了算盘子被拨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噼噼啪啪。      这一日客栈里的生意格外好,大约是外面的雨又大了些,来不及赶回家的人们便都进了客栈躲起雨来。   屋檐下挂着一把又一把的油纸伞,雨水顺着伞尖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大堂的地上也都是水渍。   空气里湿哒哒的含着水汽,拿着碗往桌上一放过不一会就能蓄满一碗水似的那么湿。   宁子安不是江南人,不太适应这么湿冷的天气,他抱着一大壶热茶,窝在柜台后边儿,同徐源说一句话喝一口茶。   “徐老板,今年的新茶不错啊。”   徐源账算完了,趴在柜台上打盹儿,长长的头发铺了半边柜台,有一下没一下地应着宁子安。   “就是绿茶罢了。”   “生意也不错啊。”   “还成吧。”   徐源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快要闭起来了,他歪过脑袋朝着宁子安的方向摆了摆手,意思是:我太困啦,你别和我说话了。   宁子安把茶壶放到一边,也趴到了柜台上,他看着徐源迷迷糊糊的样子,小心地问:“徐老板,我晓得你这个人刀子嘴豆腐人,为人最是仗义。我身上实在没银子了,你再收留我两日?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徐源的眼睛已经阖上了,面纱随着他的呼吸有规律地慢悠悠地晃动着。   “徐老板?你这是同意了?”宁子安又凑近了些,心被徐源脸上一下一下晃着的面纱撩得一阵一阵地发痒,忍不住得寸进尺地问:“那我再让我看看你的脸怎么样啊?”   微凉的雨丝从屋外飘了进来,沾湿了徐源的眉睫。   一只手慢慢地触上了他的脸,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数三下,你不说话我就解开你的面纱啦。”   “一……二……三……”   “老板!茶水空了!”   徐源的一双眼瞬间睁开,只见宁子安正襟危坐在柜台上,提着茶壶道:“咳,徐老板我帮你去倒。”   徐源打了个哈欠,眼神还有点迷糊,说出来的话却同平常一样不留情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宁子安干笑了两声,无辜道:“哪儿的事呢?”边说边提着茶壶走了出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却又被临窗的客人故意使了个绊子,宁子安被绊得半边身子倒了下去,却在碰地的时候拿手撑了一下地又站了起来,茶水一滴没洒。   倒完了茶,宁子安拍拍手,故意朝靠窗的客人吹了个口哨,回头见徐源也在看他,便又朝着徐源眨眨眼,招摇地不得了。   徐源有些哭笑不得,他招手让人过来,宁子安昂着头走到了他边上,双手一撑就坐到了柜台上。   “徐老板什么事?”一副等人夸的模样。   徐源支着头,眼里边蕴着点没睡醒的水汽:“宁公子今个儿怎么改性了?”   宁子安拿手摩擦着柜台的棱角,他不太敢看徐源的眼睛,只嘟囔着说:“本公子乐意。”   徐源微微一笑,眉眼好看地弯起:“谢了。”   指甲一下一下轻轻地扣着柜台的角,宁子安别过头心有余悸的吁了一口气又不自觉地咧开了嘴。 承   雨从惊蛰开始一路下,下到第一十六天的时候忽而停了小半日,宁子安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一把剑握在手里舞得虎虎生风,最后一招剑尖一个点地,挑起一地的落花,落了徐源一头。   宁子安却还觉得不够,挽了个剑花,折了支桃花递到了徐源面前。   “送给你。”宁子安道:“桃花送美人,虽然我没见过徐老板面纱下的脸,不过我想该是个大美人。”   徐源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子安,他抖掉了头上的花,半晌开口道:“这树桃花是我留着酿酒的。”   宁子安缩回了手,他有些无辜地说:“我……徐老板饶我这次?”   徐源抿了一下唇,上下打量了一遍宁子安,转身朝大堂里走去。   宁子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嘴又没了个把门的:“一点情调都没有。”   徐源冷笑一声,脚步一转,又走了回去,依旧一步三摇,眉眼灵动,轻轻一眨,便韵了说不出的风情。   宁子安见他去而复返,骇地后退半步,手里的剑都忘了应该怎么拿,“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桃花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一缕缕的缠地人面红耳赤。   细白的手指拈起嫣红的桃花,顺着脸一路滑到了唇边,沾了雨水的花瓣,冰冰凉凉,像蛇一般游曳而过,一路滑到了胸口,却又忽然回到了唇边,指尖轻轻一点,宁子安便又再后退了一步,唇上还贴着那一瓣桃花。   徐源凑近了在他耳边呵着热气,声音细软,就像他那双几乎无骨的手。   “小子,这么点伎俩也有脸和我谈情调。”      大堂里熙熙攘攘,靠窗的那个客人,从坐定了开始,就一直盯着客栈的老板看;门口的那两个男人,今天也是要了半壶酒一碟花生,天南地北的聊;大堂中间瞎了眼的那个老头子,拿着一把缺了两根扇骨的扇子,往桌上一敲,又说起了书。   “传说江湖上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徐源笑着摇摇头,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摆出了一幅看戏的模样。   “各位可还记得一年前把武林搅得腥风血雨的那个邪教叫什么名字?”   说书人沙哑的声音,如砂砾般擦过耳膜,客栈里瞬间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报的出个名字。   江湖恩怨,快意情仇,离这家巷子里的小客栈都太远了些。   徐源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鬼窟。”   这边说书人好不容易有了台阶下,连忙接上:“对!正是那鬼窟!”   话音一落,众人才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哄闹了开来。   “我知道鬼窟!听说那鬼窟的主人长得比窑子里的娘们儿还标致!”   “赵家老二,你那张嘴!”   “说说怎么了?山高皇帝远的!我还听说那劳什子鬼窟之主还就真喜欢男人呢!”   “诶诶!你还别说!前两年不还听说那鬼窟的主人养了一大帮子的娈童么!都是十六七的少年,一个赛一个漂亮!”   “吵什么!要我说什么鬼窟什么娈童!又没见过!还是我们徐老板最好看!”   客栈里又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安静,随意爆发出了一阵暧昧的笑。   宁子安靠在门边,他看了眼徐源,发现男人波澜不惊的样子,听了半晌还打了个哈欠。   说书人的扇子又敲了几下桌子,客栈里才又静了些。   “那江湖上的世家大族宁家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了吧?”   “老头儿?你要讲的是宁家的小公子和那魔头的事儿?你半年多之前刚才这家客栈就讲过啦。”   “对啊,我们都知道,不就是那宁家的公子色迷心窍,掳走了那魔头最中意的一个男宠么?”   “哈!什么世家大族,养出来的不也是个色鬼!”   “你们真信那鬼窟的主人会为了一个男宠和世家大族宁家翻脸?”说书人展开了扇子,故弄玄虚地扇了两下,一双瞎了的眼好像也泛起了异样的光芒,“什么男宠,不过是个由头!鬼窟之主残暴嗜杀,借着这个名头想要再兴风作浪罢了!”   徐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起身给了老头儿十文钱,道:“老先生讲的不错,明个儿还来讲吧。”   宁子安在一片嘈杂里听不太清徐源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给了别人十文钱便又走回了后院。   他急匆匆地追上去,拉住了徐源的胳膊。   徐源回身,看着宁子安抓着他胳膊的手,一言不发,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宁子安慢慢松了手,嘴唇翕动了几次,才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好色……谁掳他的男宠了……”   徐源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点了点头:“原来你就是那宁家的小公子。”      宁子安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半夜里被人扔到了街角,醒过来的时候一身衣服已经被雨淋了个透,急匆匆地往会走,走到半路又看见了自己的剑也被扔到了街边。   他捡起了剑,搓了搓冰凉的手,骂了句:“去他娘的刀子嘴豆腐心!”说完还是死皮赖脸地走进了客栈。   徐源和往常一样坐在柜台后,见人来,冷冷冰冰的一句:“一杯茶二文,一碗酒十文,留宿三十文,逃仇家的,不收。”   宁子安没头苍蝇一样的转了几圈,末了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剑尖直指徐源的脖颈。   “徐老板留我不留?”   霎时间一阵鸡飞狗跳,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客栈里的人逃了个精光。   徐源掀了掀眼皮子,迎着剑尖往前走了一步,脖颈上瞬间流出鲜红的血。   宁公子的剑第二回“咣当”一声掉了地。      第二日里客栈一如往常那样热闹,宁子安坐在客栈的门槛上,抱着他的剑,却再也不敢拔开半寸。   说书先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些奇闻异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徐源的算盘昨个儿被他自己给砸坏了,今天又换了一把新的。   宁子安摸摸自己青了一块的手背,心想拿一下砸的真疼啊。   外边儿的雨仍是下着,绵绵密密,淅淅沥沥,濡湿的空气里有客栈的茶香,后院的桃花香,和原本就带着的草腥气。   折扇一下又一下敲着梨花木的桌子,哒哒作响。   “上一回说到那鬼窟之主派出了好几百个杀手追杀宁家的小公子,却被他屡屡逃脱,而正道武林不耻宁家幺子为了个男宠而搅得天下大乱,也纷纷派出人手追查,势必要逼人说出那男宠的下落,一时间,天下武林,风云骤起!”   “可又有知情人说,宁家公子不过是个替罪羔羊,鬼窟之主狼子野心,又怎么甘心屈居于小小的鬼骷之中!其间真假,外人不足道也。咱们且说那宁家公子上一回被人追杀,正是在离此处不远的梅里镇,那一战打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宁子安百无聊赖,回头望向徐源,只见他搬了张矮凳坐着,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儿,听得津津有味,待一场书说完了,便又放了十文钱到那说书先生的茶桌上。   宁子安顿时豁然开朗,小跑到了徐源边上,笑嘻嘻地说:“我也给徐老板说书,抵留宿的银子怎么样?”   “我这客栈里容不下两个说书人。”   “我说的故事,都是真的,也只说给你听。”   宁子安凑近了咬着徐源的耳朵说:“你想不想知道鬼窟之主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宠到底有多漂亮?啧啧啧,那张脸,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只一眼,就让人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徐源笑了一声,从怀里又掏出了十个铜板,“这银子,你的了。”   宁子安接过铜板,笑得得意洋洋。      “我之前偷偷进过鬼窟,见过那男宠一次,那男宠长得一双桃花眼,杨柳眉,鼻子挺翘,嘴唇丰满,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宁子安煞有其事地认真道:“画里的人什么样,那男宠便什么样,总之怎么好看怎么来。”   徐源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廊外的雨丝飘进来,沾湿了他的的头发。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栏杆,笑问:“真这么好看?”   “可不是!”宁子安拿袖子擦擦栏杆,也做了上去,手舞足蹈地比划:“要不然那鬼窟之主能迷他迷得神魂颠倒么?”   徐源似乎笑了一下,问:“那你呢?有被迷得神魂颠倒么?”   “我?”宁子安指指自己,不屑道:“我才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他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痴迷的笑:“要我说,那鬼窟的主人风吹雪更好看些。”   穿廊风“呼”地一声吹过,徐源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宁子安却浑然不觉,笑道:“前两年的时候,正道围剿鬼窟,我见过一次的。”   他看向徐源,道:“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白衣执剑的样子,飘飘若谪仙下凡,手里的剑却像是阎王的判官笔,见血封喉。后来正道大败而归,风吹雪就站在山头,不可一世地看着白道那么多人铩羽而归,山风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那种风骨,谁见了都会为之倾倒。”   宁子安像是陷入了一场一场甜美的梦,他神情恍惚,唇边挂着痴迷的笑——“我好像喜欢他。”说完宁子安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从栏杆上跳下来,一边摇头一边朝后退,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身侧的佩剑,那一瞬间,脑子里竟闪过了“杀人灭口”四个字。   “哦——原是这样~”徐源却不依不挠,拉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说:“正道大侠看上了邪教教主,倒是一出好戏。”   宁子安一张脸憋得通红却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握着剑的手又紧了些。   徐源继续火上浇油:“可惜人家却还看不上你,宁愿养一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娈童,白瞎了宁公子你这一副好皮囊。”   徐源眼里带着笑,说出的话却好似一把刀子,刀刀见血。   宁子安如坐针毡,恨不得就这么逃了,不再听这些冷嘲热讽。   “如今黑白两道都在追杀你,宁公子的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大呢。想必宁公子定是想着把风吹雪的心头好藏起来,那风吹雪便会看上你了是不是?”   “我怎么会做这种小人行径!”宁子安一张脸红的滴血,也不只是羞的还是气的。   “我刚进鬼窟就刚巧遇到那男宠跑了!当时鬼窟里所有人都在四处查找,我以为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就想要逃,于是这一逃,所有人便都觉得是我顺手牵羊掳走了那个男宠。”宁子安低头地拨弄了一下剑穗,小声道:“我其实是想让风吹雪给我当男宠来着,不然我给他做男宠也是可以的。”   徐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原来你没见过那男宠。”   宁子安:“……” 转   宁子安知道徐源的那一张嘴是会咬人的,从他嘴里出来的话,有时候一个字就是一根刺。   心里明白,却还总是不学乖地一次又一次去挑衅。   直到了昨天他才开始看见徐源便觉得心有余悸起来起来,四处躲着,好像只要一对上徐源的眼,自己就会被一击毙命,死无葬身之地。   徐源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坐在柜台后边儿,算着他的帐。   徐源的日子过得每一天都差不多,煮茶,酿酒,算账,听说书,就连被那窗户口的客人占便宜也几乎每天都发生,多余的事一件不多做,要做的事也一件不落。   就像是每天都在演一出剧本不变的戏,可徐源每一天都演的津津有味。   宁子安想,他斗不过徐源是有理由的,很多时候自己还莽撞地像个毛头小子,而徐源的日子已经过的平静如水,像是个看破了红尘的老头儿。   世外高人和初出茅庐的小子,自然是不能比的。   宁子安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理由,心里宽慰了许多,却还是不怎么敢在徐源面前造次,只又坐到了门槛上,逗弄着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一只哈巴狗。   带着湿气的春风吹过来,还是冷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何况宁子安伤才刚好,昨天夜里又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这会儿风一吹就打了个喷嚏,面前的狗被他一下,身子一抖,毛上的雨水又溅了他一身。   “嗤~”   宁子安没回头也知道是徐源在笑他,他站起来刚转身却看见徐源正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柜台上。   “赏你的。”   宁子安受宠若惊地眨眨眼,小跑过去笑得眉眼弯弯:“不要钱吧?”   徐源啼笑皆非地看着宁子安,故意唱着反调道:“再问一句就要钱了。”   略微上挑的双眼染上了些许笑意,隔着面前一杯热茶飘起的淡烟,便更迷离了些。   宁子安原先只觉得冷,这会儿却突然觉得嗓子口发干,背过身仰头一口喝尽了茶水,却又被烫得跳脚。   徐源略微挑了下眉,他看着宁子安毛毛躁躁地样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宁子安。”   酥酥软软的一声,宁子安从没想过,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叫的这么好听。   “诶。”他露着烫红的小半截舌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风吹雪给你泡的茶会比我这一杯更好喝的。”   宁子安呆愣愣地看着徐源,像是根本没懂徐源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伸着舌头的样子在徐源眼里大概滑稽的很。      夜里的时候,宁子安迷迷糊糊地发起了烧,裹着被子里把自己包的像一个蚕茧,只露出一个脑袋通气。   徐源从外边儿空着手进来,施施然往床边一坐。   “徐老板来做什么?”   “听说书。”   宁子安揉揉鼻头:“我病了。”   “那又怎么了?”明知故问的一句。   宁子安发现徐源这人有时候真是不讲理得很。   他坐起来靠到了床柱子上,瓮声瓮气地问:“你还想听什么啊?”   “不是要讲那个男宠么?”徐源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咔嚓咔嚓”地剥了开来:“不讲就算了,明个儿从我店里滚出去就是。”   “……”   “徐老板你一点都不可爱,总是拿这个吓我。”   徐源听见这话也不反驳,只故意拿着眼神幽幽地瞟了宁子安一瞟,带着点“有本事你再说一遍”的意思。   宁子安打了个冷颤,连忙道:“我这不是在努力想着怎么编地像样点好说给你听嘛。”   徐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分了一半的花生到宁子安手里:“慢慢想,边吃边想。”   宁子安伸手去接花生,两只手一伸出去,凉风就倒灌了进来,冻得他一个哆嗦又把手缩了回去,无辜地看着徐源。   “冷。”   徐源只好又把花生一股脑放到了床上,道:“成,那你说吧,我剥了给你吃。”   宁子安嘿嘿笑着点头。   他掖着被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起来:“我确实没见过那个男宠,不过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风吹雪叫他小鸟儿。”   宁子安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接着说道:“那年白道围剿鬼窟的时候,风吹雪见来了这么多人,第一件事不是想如何退敌,而是问了一句‘小鸟儿在哪儿?他不会功夫,护好他知道么?’”   徐源剥着花生的手一颤,落了一床单的花生皮,他不动声色地把花生皮拍到了地上,问:“接下去呢?”   “接下去啊?”宁子安为难地说:“我真不知道了。不过你说风吹雪为什么喊他小鸟儿?”   宁子安掰着手指头说起来:“是声音像鸟儿那么好听?还是胆子小得和鸟一样?还是名字里带个鸟字?”   徐源笑了起来:“张鸟儿?李小鸟?谁取名字会带个鸟字?”边说边把剥好了的花生捡起来递到了宁子安嘴边上:“吃。”   宁子安一愣,视线从徐源指尖的那粒花生移到了徐源的脸上,又移到了花生上。   “吃不吃?”   宁子安轻微地摇了一下脑袋,又点了一下头,最后裹着被子挪到了床里边儿,低着头也不敢再看徐源,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他又觉得渴了。   结果下一刻下巴被徐源一把抬起,一大把皮还没褪干净的花生被塞进了嘴里,徐源拍拍手道:“磨磨唧唧地不像个男人。”   宁子安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花生,含糊地说:“徐老板,随便喂人吃东西这个习惯不大好的。”   徐源郑重地点点头:“宁公子,成天想些有的没的也是不大好的。”   宁子安有些委屈:“还不是被你招的。”   屋外的小雨滴滴答答,屋里的烛火摇摇曳曳,徐源拔弄着手里还剩下的两粒花生米,小声地说:“下回不喂你了还不成么?”      过了两日,江南小巷里难得的放晴了,檐角的雨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青石板上也是湿的,石板与石板的缝隙里还有潺潺的水流流过。   客栈里的人来了又走,临近午时,人却然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两三个,再怎么爱在外边儿浪荡的人,闻见了炊烟的香气也要赶着回去。   徐源得了空,便撑着把伞坐在檐下,两只细白的脚伸在外边晒太阳,一双眼不时地眨两下。   宁子安的病也好了,抱着胸靠在门边,问:“晴天怎么打伞?”   徐源伸手指了指头顶,宁子安顺着他葱白的手指向上望去,只见檐角上缀着的雨滴恰好又凝成珠圆玉润的一颗,滴答一声落在了徐源的伞上。   宁子安低头笑了一下:“徐老板的确不像个商人。”   徐源转了转手里的伞,伞面上的雨洒了几滴到宁子安的身上。   “你也未必就像个亡命天涯的剑客。”   宁子安擦擦溅上了雨的脸,坐到了徐源旁边,他看见阳光下徐源的双足细嫩如玉,趾尖近乎透明。   徐源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伞往他那边挪了三分。   阳光细细地落下来,晒的人一身慵懒,头脑也昏沉起来。   宁子安眯着眼,一脸的餍足,他说:“你更适合当只金丝雀儿,让人养在金丝织成的鸟笼子里。”   徐源一愣,随即笑了一下。   宁子安看不见他面纱下的表情,只知道徐源站起来,一把沾满了雨水的伞气急败坏地敲向了他的头。   “宁公子这般不会说话,难怪你那心上人瞧不上你。”说完拂袖而去。   宁子安满脸的水,抹了把脸自言自语道:“其实我现下更想养只金丝雀儿来着。”   下午的时候,店里的人反而更少了些——巷子里的人,在外边儿天南地北地瞎吹,一闻见炊烟的香气,便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赶,生怕自家的婆娘等急了。   徐源乐得清闲,坐在柜台后晃悠着两只脚,倒出了两大罐子的铜板,一枚一枚地数起来。   徐源每捡起一枚铜板就吹一口气,再放到耳边听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拿袖子擦擦干净,又放回罐子里。   宁子安在一边小心仔细地擦着自己的剑,软布沾了水轻轻地擦拭,擦一遍抬头看一眼徐源,擦到第六遍的时候,徐源还在数铜钱。   阳光透过雕花窗映下几缕细碎的光,可惜徐源半张脸被面纱遮住了,于是他的眼睛便被照的亮晶晶的,活脱脱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   “你要数到什么时候?”   “数完。”   宁子安跑过去,“我帮你一起数?”   徐源一把打开他的手:“走开,不准碰。”   宁子安上回被算盘砸青的手背又被打的生疼。   “徐老板,你一点都不温柔。”   “我又不喜欢你对你温柔干嘛?”   “哦。”宁子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又贼兮兮地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徐源一边数铜钱一边点头。   “谁呀?”   日头正好,晒得人脸颊微微发烫。   徐源指指面前的一堆铜钱,歪头笑道:“财神爷。”   “你真的太没情调了!”      宁子安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白日里刚放晴,到了夜里又飘起雨来,宁子安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阖了眼,半夜里却又做了噩梦吓醒了,冒了一身冷汗。   他伸手摸了摸放在身侧的剑,才觉得安心了点,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人忽然笑了起来。最后宁子安从床上爬了起来,起身披了件衣服去了隔壁徐源的屋里。   徐源背朝里睡着,宁子安凑过去戳戳他露在外面的手:“徐老板。”   “徐老板,醒醒。”   徐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嘟囔着问:“宁子安?”   宁子安笑了声,爬上床躲进了徐源的被子里。   徐源被他带进来的寒气冻得一哆嗦,人也清醒了点。   “大半夜的,做什么?”   宁子安紧了紧被子,道:“我做噩梦了,一个人睡不着。”   “唔,什么噩梦,把你吓得都睡不着了?”   宁子安侧过身,屋里面一片漆黑,他只能依靠声音感知到徐源也正面对着他。   “徐老板,你带面纱了么?”   “你猜。”   “我猜没有。”他笑了一下,问:“徐老板……我这算不算是看见了你的脸?”   徐源打了个哈欠:“宁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很吓人的梦,好像每天都会做这个梦,但是今天的特别吓人。”   “说说。”   宁子安问:“徐老板你怕死吗?我很怕。”   “我自从被鬼窟的人追杀之后,几乎每晚都睡不好,有时候会梦到自己被人杀了,然后什么都没了。”宁子安笑了下,继续说:“而且每次还都是被风吹雪杀死的。”   徐源笑了一声,掐了把宁子安的脸:“你这是做了春梦吧。”   “哈~徐老板的意思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宁子安凑近了些,轻声说:“其实吧,我觉得我也没那么喜欢风吹雪。”   “怎么又不喜欢了?”   宁子安神秘地说:“因为今天做的梦里,多了一个人。”   “谁?”   “你。”   “我?”   “我梦见我被你杀了。”   徐源怔了一会儿,他背转过身,冷声道:“胡说什么。”   宁子安有些莫名其妙,他从没听过徐源这么严厉地和人说过话。   “徐老板,我说了是梦。”   徐源坐了起来,长长的头发扫过宁子安的脖颈,痒得人心颤。   “宁子安,有的话不要乱讲。梦也别乱做,好的不灵坏的灵,知道么?”   宁子安在黑暗里摩挲了一会儿,抓住了徐源的手,捏了两下:“徐老板的手,又软又嫩,剑都拿不动吧,怎么杀我?”说着又顺着轻轻挠了一下徐源的掌心。   徐源被痒地笑出了声,手却还被宁子安抓着不放。   “宁公子,你这样叫吃豆腐,我可要喊人了。”   “徐老板,你听我说完我就不吃你豆腐了。”   徐源又窝回了被子里,把枕头挪了点过去:“枕着讲吧,舒服点。”   宁子安头一歪,枕到了枕头上,说:“徐老板的枕头有香味的。”   “哪比得上宁公子呢,一张嘴都是蜜香,甜腻死人了。”   宁子安抓着徐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说:“我做过很多梦,很多时候我都知道那是梦,因为剑刺过心脏的时候根本不会觉得疼。”   “可是今天的梦里,换了你刺我一剑,我却觉得非常难过,非常……非常地难过……”   宁子安发觉徐源的手忽然一下子凉了,他看向徐源,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徐老板,你怎么了?”   “宁子安,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徐源的声音有些发颤,宁子安却没有发现。   “嘿嘿,我知道啊。”他松了徐源的手,道:“所以我想同徐老板说的不是这件事。”   宁子安低头吻了一下徐源的掌心,欢快地道:“我想说的是,徐老板,我移情别恋了。”   徐源的掌心像被烫了一下,黑暗里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宁子安,呼吸声一下一下,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宁子安的呼吸还快,又听见宁子安问道:“徐老板,你的意思呐?”   徐源回了神,他缩回手,背到了身后,拿被子捂住了脸。   “太晚了,快睡。”   身后的宁子安不甘不愿地“哦”了声,又忽然快活了起来:“徐老板的意思是,留我在这儿睡了?”   徐源分了点被子过去没说话,宁子安往他那边又靠过去了些,乐得一晚上没睡着。 合   说书人晴天不来雨天来,就着雨声说段鲜有人知的故事,好像那故事就会更离奇些。   可客栈里的人今个儿却都没兴致听书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窗边看——姓宁的年轻人和靠窗的客人吵起来了,客栈老板正急得跳脚呢!   徐源抱着坛酒,怒道“宁公子!你别瞎掺和成不成?”   宁子安一把把剑拍到了桌上:“我管定了!”   靠窗的客人站了起来,扫扫衣摆:“徐老板?你这什么事儿啊?!我来喝酒找快活的,可不是来看人脸色的。”   “客观你先息怒……”   “找快活窑子里找去,来客栈做什么?!”   “老子乐意,关你小子什么事!”   徐源把酒往桌上一放,震得宁子安的剑也跳了一下。   “就是!关你什么事!”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宁子安闭嘴。   宁子安的气势一下子小了起来:“徐老板……我在帮你呢……”   “你帮我什么了?”   “他吃你豆腐!”   客栈里顿时爆出一阵大笑,徐源狠狠地瞪了宁子安两眼,气得话都说不出。   靠窗的客人恼羞成怒地踢倒了身边的凳子,指着宁子安道:“我给钱了的!你情我愿的事乱说什么?!”又冲徐源摆了摆衣袖:“徐老板你这儿我以后是不能来的了,喝个酒还被人指着鼻子骂实在晦气。”边说边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宁子安把倒了的凳子扶好,拿起了自己的剑,十分满意地回头冲徐源一笑,却发现徐源的脸更黑了。   “徐……徐老板?”   徐源一句话都不说地走回了柜台后边儿,搬了低矮的小板凳坐了下去,从外边望,就看不见半个人影了。   宁子安走过去,蹲到了徐源身边,一会儿腿麻了,就又直接坐到了地上。   “徐老板,你说句话?”他小心翼翼的说。   徐源不理人,宁子安就又知道自己惹他不高兴了,徐源一不高兴的时候就话少,或者直接不说话,可他却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歉都无从道起——他宁子安看上的人,怎么能被别人碰一下?   宁子安又蹭了蹭徐源的肩膀,徐源却还是不理不睬。   宁子安只好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从柜台上拿了根筷子又端了杯冷了的茶水放到地上,拿筷子沾了水在青砖地上写写画画。   徐源眼神一瞟,只看见宁子安画了块四四方方的东西,不伦不类,旁边一个小箭头指过去——“宁子安的豆腐,不让别人碰。”   宁子安画完了,眼神就一阵一阵地往徐源那边儿飘,偷看徐源的反应。   徐源抿紧了唇,很久才道:“宁公子,小打小闹谈情说爱谁都会,可日子还是要过的,没钱闹什么?”   宁子安放下了筷子,慢吞吞地把身侧的剑递了上去:“我就这把祖传的剑值钱了,徐老板还看得上么?”   “非亲非故的,谁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哪儿非亲非故了?”宁子安一下子从柜台后边站了起来,大声道:“我可是看上徐老板许久了。”   客栈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徐源狠狠地踢了宁子安一脚:“愣头青!”      夜里的时候,宁子安又死皮赖脸地跑到了徐源屋里,一张脸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块儿。   “徐老板,我胆子小,和你一块儿睡成不?”说着就往床上倒。   徐源坐在桌前,睨了他一眼,走过去一把把人扯了起来,道“宁公子,你手脚太快了些。”   宁子安坐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问:“怎么说?”   “有些事是要循序渐进的,刚点破就往我屋子跑是不是太猴急了?”   宁子安端到嘴边的茶又放了下来,支着下巴反问:“昨个儿不是就已经跑过一次了么?”   徐源趴回桌上,一双眼微微眯起,烛火晃过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深水泛起了细碎的光。   “昨个儿留下你是不知道你原来对我有了非分之想,今个儿知道了怎么还可以留你?”   宁子安了然地点点头,问:“那要怎么样才能留下呢?”   “看你有什么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了。”   “我喜欢你,算不算?”宁子安脱口而出,眼里边儿带着笑盯着徐源看。   徐源抬眼看向他,坐起身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面上不惊不喜,心里面却觉得像是被撒上了一勺糖,只等着宁子安还能说出些什么花儿来。   宁子安这会儿终于有些脸红起来,饶是脸皮再厚却不受不了说情话的时候被人这么盯着看。   他站起来,背着徐源,慢吞吞地带着点不安的说道:“徐老板,其实吧,这块地儿虽然雨多了些,不过还不差,你呢,嘴毒了点,人却也不错,做的东西好吃,说话声音好听,身段也好看……所以呢……”   徐源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宁公子花言巧语太多了些。”   宁子安自顾自地说道:“所以呢,徐老板可以给我看看你面纱下的模样么?”说完,转过身期待地看向徐源,道:“我可还记得徐老板说过的话,你要是愿意给我看的话,我今个儿可就非留不……”   徐源一愣,缓慢却毫无迟疑地摇了摇头。   还没说完的话留在了喉咙口,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宁子安垂下了头,小声说:“我可是想长长久久地留在这里呢。”说着慢慢地转过了身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外走。   却又在迈出门外的时候听见徐源说:“那就等到了长长久久地时候再给你看。”   宁子安瞬间转过身,“砰”地一声把门关的严严实实地,飞快地扑到了床上,抱着被子开始喋喋不休:“我就知道徐老板是个嘴硬心软的。徐老板放心,我呢年纪该比你还小些,你要多长久,我总能等得起的。你别觉得我就是一张嘴厉害,其实很多话我也就对着你才说,早些时候我看上风吹雪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和他说过。”   徐源钻进了被子,淡淡道:“你有机会对他说么?”   宁子安被徐源一句话堵地差点咬着舌头,还是不死心地念着:“有机会我也不和他说,他现在为了个男宠成天要杀我呢,虽说有段日子没来派人追我约莫是终于放过我了,可我觉得还是徐老板更好些,平日里都温声细气的,也不会和人动手,偶尔扔点东西也砸不伤人,有了脾气也是一哄就好……”   徐源翻了个身,觉得耳朵痒地很,拿被子捂住了耳朵,也就慢慢睡着了,却不知宁子安一夜没睡,在一边念了他一夜的好。      “徐老板~”   “嗯?”   “你多说两个字怎么了?”   “到底什么事?”   “喊喊你~”   徐源扬了下嘴角,却不说话。   宁子安看见他眼里边儿露出来的一点笑意,越发腻歪地喊着:“徐老板~”   徐源带着疑问看向他,宁子安就也趴在柜台上和他对视着,一双眼眨啊眨:“就想听你说说话。”   一客栈的人听着客栈老板和那个年轻人人打情骂俏,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喝茶,一边耳朵都长长了两寸往大堂前边探着——前两天还囔着说非亲非故呢,这就好上了。   外边儿的雨声嗦嗦作响,衬得那几声听不太清的旖旎情话就更缱绻了些。   “徐老板,你真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好看?”   “那什么眼里出西施嘛~”   “哦~那是什么眼里?”   “唔,我送你个东西。”   外边儿的春风钻过窗帘飘了进来,有些声音便散在了四月温润的春风里,听不真切了。   客栈里的人一边忍着笑,一边装模作样地同旁人打两句哈哈,心里边儿却都一清二楚地互相推诿着——你看那个不要脸的,人家小两口的悄悄话都要听。   却又听见那客栈的老板忽然砸了茶杯大骂起来,“宁子安!你没长脑子是吗?我说了这花我留着酿酒的!”   “我……我这不是没银子了不知道送什么好么……”   “没钱就别送!净糟践我的东西!”   “我摘都摘了,你想怎么样?”   “你他娘的和我叫板?也不看看谁养着你!”   “徐老板!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你不愿意我立马走人就是!”   “……”徐源不怒反笑:“那宁公子走好。”   “我……”宁子安一下子蔫了。   客栈里的人实在憋不住了,一个个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宁子安低着头靠过去扯扯徐源的衣角,徐源往旁边走了一大步,不理人。   人们笑得更厉害了些。   宁子安小声地控诉:“你怎么和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徐源理了理袖口,又拍了拍衣摆上的灰。   “我又不是成心的……”   徐源把头发挽到了耳后,找了点吃食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徐老板……”   “徐……”   “徐源你怎么一点都不可爱!”宁子安咬着牙怒道。   徐源扔了手里的吃食,叉着腰终于开了口:“对对对,我又刻薄又小气又没情调还很不可爱,可与你何干?”语气凉薄得很,眉眼里却带了些逗弄的意思。   客栈里的人又都张头望脑地看起了热闹。   宁子安气得皱紧了眉,他抓狂地想要破口大骂,拿起来一边的剑又重重往地上一扔,最后一屁股坐到了外边的门槛上,愤愤道:“你就是一点都不可爱!”   徐源绷不住了,笑着走过去,一弯腰在宁子安嘴角边亲了一口:“你可爱不就行了?”   宁子安愣住了,满腔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仰着头,只能看见眼前一片白色的面纱轻轻滑过,遮住了江南绵绵的细雨,只这一瞬,却像是做了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 ) 下章慎入~ 结局   日子像是被定格在了江南的雨巷里,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个人那么几件事,宁子安想,再这么波澜不惊地过段日子,他就也能成为徐源那样“世外高人”,从此再不怕和他吵架拌嘴了。   巷子里的路他还不太熟悉,撑着伞慢吞吞地走着,只知道徐源同他讲,一直往外走,遇见死胡同就绕过去,小半个时辰就能出巷子,巷子外就是城门口,城门口下边儿有个老头儿,专门卖各种花酒的——徐源说:“你把我种的桃花都糟践了,今年的桃花酒酿不成了。”   好不容易走出了巷子,鞋子却都湿了,宁子安回身朝城门口一望,却发现城角下空无一人,城墙上挂着一块黑色的鬼面令。   宁子安握惯了剑的手忽然攥紧了伞柄——果然还是逃不掉啊。      天气在一天天转暖,徐源却越发觉得冷了,他想自己大约是被宁子安传染了。他起身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捧在手里捂着。   说书人那把扇子早已被他敲得七零八落,只好自己学着敲扇子的声音喊了一声:“呔!”   徐源吹了吹茶面上散出的热气,想着宁子安也快回来了。   说书人声若洪钟,站到了不高的板凳上颇有气势地说:“这一回咱们说说那两日前出现在城门上的鬼面令!”   徐源吹气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死死地盯住那说书人。   “那鬼面令咱们都知道,是鬼窟杀人前给的一个信儿,上面写着要你三更死,谁也活不到五更!众所周知,鬼面令轻易不出,一出则必要见血。小道传言,接了鬼面令的杀手,都是不要命的,一旦任务完不成,就只能用自己的血去祭鬼面令!”   客栈里忽而静地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说书人用一双瞎了的眼扫视过大堂里的所有人,沉声道:“也正是如此,无论谁的名字上了鬼面令,他就只有两条路能走了。一是杀了所有的杀手,这二……呵,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吧。”   端着茶的手忽然一抖,热水洒了一身,徐源手忙脚乱地起身,却听见说书人又“呔”了一声。   “而这一次,鬼面令上的名字,正是前段日子屡屡逃脱鬼窟追杀的宁家公子!”   徐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慢慢闭上了眼,伸手摸上了自己藏在面纱下的脸,反复摩挲。   徐源啊徐源,你聪明了一辈子,怎么就忘了最重要的事——被鬼窟盯上的人,从来就给不了什么天长地久。      “徐老板,我回来了。”   傍晚时分,暮色将和,客栈里面只坐着徐源一个人,宁子安撑着伞,提着酒从外边走进来,还没看见人影就先听见了那一声:“徐老板。”   徐源看着他走进来,关上门,放好酒,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半,他走近了,拉起徐源的手,说:“徐老板,外头儿冷死了,你看我手都凉了。”   徐源把手缩了回去,说:“宁子安,咱两别好了,你走吧。”   宁子安把手拢进了袖子里,对着吹了两口气。   “不走,前两天才好上的,说不好就不好了?”他找了张凳子坐下,仰着头看向徐源,一脸无赖地笑:“我不依。”   徐源抚过宁子安的脸,轻轻掐了一把:“别笑了。你会死的。”   宁子安贪恋地蹭了蹭徐源的掌心,问:“你知道了?”   “说书人说的,谁都知道,宁家的公子,活不过今日三更了。”   “既然活不过三更,又有什么好逃的。”宁子安指了指墙角:“况且,你看见那把剑了么,只要剑还在手里,就没什么一定的事。”   徐源坐下来,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宁子安那把冷冰冰的剑,问:“你怕死么?”   宁子安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道:“我早就说过我怕,连做梦梦到都会怕。可怕有什么用?喝酒吧。”   酒是刚酿好的桃花酒,有桃花的香气,又带着酒的清冽。   徐源平素里一向带着笑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他举起酒杯敬向宁子安:“喝酒吧。”   酒杯相撞,酒溅出了杯外,弥散出一阵一阵的酒香。   “徐老板,平日里都是我在追着你说话,今个儿你也同我说些话吧。”   徐源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宁子安,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猜出我是谁,我就救你一命。”   这一句话说得很慢,生怕宁子安听不清。   宁子安盯着徐源看了许久,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一直被他刻意遗漏的事情——比如他第一眼就看出的那些破绽,一个客栈老板的手怎么会那么细嫩。   可最后他只是摇了一下头:“我放弃。”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徐源吐出了第二句话:“那我……无话可说。”   宁子安轻笑了一声,伸手抚摸过徐源好看的眉眼,道:“徐老板的确是个薄情的人呢。”   宁子安不太会喝酒,不过几杯,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他坐到徐源身边,从身后环抱住他,头磕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在想,自己怎么就没早点遇见你?”   “徐源,你说我要是早点遇见多好?”   带着酒气的话语一声一声地在耳边响起,徐源垂下了眼,捉着宁子安的手摸到了自己的面纱上。   “你要看我面纱下的脸么?”   宁子安被徐源握着的手的颤了一下,他吻了吻徐源的耳垂:“才不要。”      从门外照进来的光线越来越稀薄,最后整个客栈陷入了一片黑暗,徐源点起了灯,宁子安起身拾起了他的剑,灯火照的他的脸明明暗暗。   “徐老板,你该走了。”   徐源背对着宁子安,喝尽了最后一杯酒。   “这是我的店,凭什么却要让我走?”   “我说……”宁子安回身,剑尖挑起了徐源的下巴,四目相对。   徐源的眼里永远带着三分情意,略微眯起的时候,三分便成了十分。   于是宁子安问:“徐老板是想和我同生共死么?”   烛火摇曳里,有些事有些人就越发地看不清。   “徐老板舍得,我舍不得。”   徐源垂眼看了一下抵着他下巴的剑,又抬眼看向宁子安,他走近,极轻的亲了亲宁子安的侧脸。   “江南的雨,一个人听就没意思了。”   面纱摩挲过宁子安的脸,他看着徐源提灯执伞慢悠悠地走进了深巷里,最后转角的时候,徐源回眸看了他一眼,一双眼流转顾盼,然后渐渐消失在了转角处。      夜雨最是凄寒,哪怕手里提着灯,也驱不散一阵一阵的凉意。   徐源沿着巷子一路走,深一步浅一步,走着走着,恍若又走回了第一次遇见宁子安的那个雨夜,夜风吹得人浑身发凉,空气里是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腥气,倒在地上的男人浴着满身鲜血,笑道:“老板,借宿。”   却又像是只走回了半个时辰前的那一场雨里,细雨婆娑,落入了新开的桃花瓣上,晕开一片旖旎。宁子安磕在他的肩头,说:“徐源,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多好。”   长街走完还有短巷,脚下的路总是走不完,而江南的雨尽管淅淅沥沥,却也总有停的一天。   徐源撑着伞,从街头走到了街尾,一千一百一十六步,又从街尾重新走回街头,他能听见只隔了一条街的杀伐之声,利剑割开的血肉的声音摩擦过他的耳膜,夜,便更冷了些。   徐源的眉头轻轻皱着,脚下的步子一步不急也一步不慢,走完这一条街,便是半个时辰,再走一遍,就是足足一个时辰,他来来回回走了六遍,从深夜走到了晨光熹微。   刀剑的铿锵之声越来越弱,血腥气却浓重地恍若浓雾般笼罩了整条街。   最后尘埃落定,偃旗息鼓,巷子里只剩下了雨声。   徐源却才走到巷子的前半段,他想,可以回去了。   他依旧撑着伞,一步不慢,一步不快,手里的灯却早就灭了。   一列黑衣人如蛇般从他身边滑过,溅起的雨水落入了他的眼,徐源眨了一下眼,看着竟像是哭了。      客栈的门虚掩着,徐源踩着血水站在门开,透过门的缝隙,他看见宁子安一如初见的时候一样,一身的血,手里的剑却再也没办法抵住任何一扇门,哪怕这一次徐源就站在门外,就在等着他打开那扇门。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街尾的那家客栈和往常一样开了门,来往的人还在谈论着些奇闻异事。   听说宁家的小公子终于被鬼窟的人杀了。   听说那宁家的小公子直到死了,也没说出鬼窟主人一直在找的人的下落。   听说鬼窟主人要找的人其实早就死了,宁家的小公子临死前亲口说的,那男宠早被他一剑刺死了。   真真假假,有谁知道。   过了些日子,有人问:“徐老板,那个总缠着你的小子呢?”   “死了。”   客栈里的人又都笑了起来,小两口准是吵架闹别扭了。   又过了很久,客栈里还是人来人往,也再也没有人问起这件事了。   后来,有人说,看见这家客栈的老板曾在某个夜里在某个没名字的坟前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面纱下的那张脸布满了狰狞的疤。   客栈老板对着坟头似乎在笑,却笑得十分难看,也大约是因为这样一张脸怎么笑都不会好看。   他说:“记着,我叫许鸢。”说罢,徐源提灯执伞而去,略有些落寞的声音落在了江南的雨里——“而许鸢这一生,只爱他自己。”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